文/学生记者 黎宸雨
1.
我努力构想一个精致的开头,描绘出一个生动的你。
却总是词不达意。
2.
2012年的夏天,我还坐在那个熟悉的教室里,空调沉闷地发出粗哑的嗡嗡声。阳光照在窗外的走廊,入目全是惨白一片刺眼的日光。这种热烈的夏天,是南方特有的记号。
书桌上堆积着近半米高的高考习题集,中间夹杂着凌乱的草稿纸。演算到一半的方程式,像突然卡壳的录像,怎么也跳不过去。然后我下意识地写下了你的名字。
直到那时我还觉得,我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了那个平凡了18年的小城。正如我不相信,两个人若是道别了,可能就是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了。
3.
接连两个月,都是让人懊恼的差劲天气。没有下雨却弥漫潮湿黏人的空气。雾霾笼罩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恶心。北方的天气,永远都是一张臭脸,带着你爱瞧不瞧的傲慢。每当这时候,我就会无比想念,南方的家乡大大的太阳——炽热得水泥地都泛着白光,像是一大坨抹不开的厚重颜料摊在油画布上。
我坐在偌大的教室里,听着神一般的大学老师把马克思主义理论讲成中医药养生科普。左边的女孩低头务必认真地玩着手机,间歇性地震动很明显地暗示着这是一次愉快的聊天。对方应该是喜欢的人吧。
女孩的头发捋到耳后,露出了泛红的耳廓,迎着光看,甚至透明得仿佛看得见细微的血管。她的酒窝一直浅浅得嵌在脸颊上。我突然想到,四年前,我小心翼翼在课桌下展开你写的同学录的时候,是不是也是有这种显而易见的羞涩的喜悦挂在脸上。
4.
可惜我没有酒窝。虽然她曾说,我笑起来右嘴角会有浅浅的梨涡,不张扬的柔和。
情敌的赞许比朋友的赞许来的有分量的多。
初三毕业的前夕,我对你说,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了。你笑着说:“是啊,你学习那么好,肯定是去重点高中。我是考不上的。”那时她站在离你五步远的地方,看着教室门上张贴的中考考号,假装什么都没听到。
我没有说“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”,因为我当时相信,我们肯定还是能再见的——这个城太小,无论怎样,三年同城高中的时光,我们总能有那么一次擦肩而过的机会。
直到三年后的2012,夏季的蝉鸣计算着我即将离开小城的倒计时。我依然相信,某天某个街口,转角就是你。可惜这个城比我想的要大要复杂。或者,是你走得比我想得要远。
5.
我高中的学校是新的校区,全封闭式的教育。和你我的初中一脉相承的模式。在演算草稿纸写下你名字的时候,我甚至以为下一秒你就会出现在教室窗外,脖子挂着校外贩卖的伪造的走读生校徽。
我期待再看你一眼,为青涩的暗恋作个没有太多意义的结案。但事实上,我又无比庆幸你再也没有出现,记忆里你年少轻狂的美好得以保全。
6.
她家花了大价钱,上了和我一样的重点高中。后来她跟我说:“别再怀念了,他早就变了。现在的他绝对不值得你再喜欢。”
情敌变成好友很神奇?不,一旦没有了争夺的必要,一点点共同的习惯和爱好都可以让两个女孩亲近起来。女生其实是很喜欢抱团的生物。
可是,值得我喜欢的你,又是怎样的呢?
7.
15岁的我,念初三,总喜欢假装路过隔壁的隔壁班。我们有固定的教室固定的座椅,想看你一眼,很容易。
被窗棱切割的光线映在黑板和墙上,偷懒的值日生擦过的黑板脏得像个花猫脸。课程表的胶水脱落了,翻起了浅浅的角。空气里浑浊的粉笔屑怎么也舍不得落地。你背影颀长,T恤贴着背脊依稀勾勒出骨骼的轮廓。要么倚着墙要么倚着栏杆,一条腿伸得笔直另一条腿弯曲成拉长的弧度,巧妙地掩饰了轻微的O型腿。似乎长的比较高的男生都会轻微的驼背。突出的蝴蝶骨撑起T恤却有着萧索的美感。
树影深深浅浅地摇落在走廊的地上。空气里有男生特有的树的味道,哪怕是你刚打完篮球满身臭汗也掩不住着强烈盛大的美好。
于是我忍不住盯着你,用不加矜持的目光。每到这时候,我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。一下一下,随着你的呼吸,扑通扑通——我真怕你会听到。
8.
那么多女孩喜欢着的你,一定听过不少的心跳。
我可能是全校唯一一个期待课间操的女生。会让黑色素沉积的紫外线和二逼到毫无美感的动作,足以让每个女孩痛恨。但那是我一天中最闪光的戏剧化的时间。随着心跳加快,卡住一个刚刚好的时间。一天只有这一次机会,只许成功不许失败。
那是烂熟于心的路线,敏感地控制步速。然后在密密麻麻收操回班的人头中,在教学楼下几近堵塞的楼梯口,我就能遇上挤在人潮中的你,一次都不会落空。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跟在你的步伐之后,从一楼到四楼。
树的味道,像风撩起地上掩埋的积雪,铺天盖地而来。
9.
好想就着这个姿势,从背后环过你的腰,把脸靠在你的背上。每一秒都如末日般的清澈澄净。
我想象着,你把手心轻轻覆在我交叠的手背上。
10.
无聊的大学课本总是厚得不可理喻。我在课本下偷偷压着一本《青灯》,却突然想起,曾经你的课本下压着一本《昆虫记》,再下面压着的是你的球衣。
那时候我对篮球的认知仅限于中锋前锋流川枫。
大学的篮球赛从不缺精彩,欢呼和心跳不会因为你缺席了这段时光而减少。但是有些鼓动的频率却打上了你鲜明的标记,包裹成私密的信件,无法再温习。
再后来的某一天,我的三分球终于像开了挂一样,划着漂亮的弧线“刷”地一声穿过篮筐落了地。四年前的初三,你站在男生宿舍楼的三楼,看着篮球场上的我不得要领地抱着篮球胡乱砸框,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来。
我喜欢篮球,是因为你喜欢。
这些年还有没有人像我一样在你进球后大喊“好帅啊——!!!”丢尽了脸。
11.
总有阳光喜欢软软地歇在窗台的漱口杯上。盥洗室总是湿漉漉一副哭过的模样。生活的林林总总和北方干燥的空气一样,少有变数。我的大学在距家千里的北方。
头发乱糟糟的全是静电,一梳就会有“噼里啪啦”的声音炸响耳边,清脆得像急速敲打的键盘。其实我们有过不少愉快的对话,奇妙的是,网络上的熟悉和现实似乎有着微妙的界限。你是很多女孩的幻想,QQ号以几块钱一份的价钱在年级广为流传。
该说庆幸么,你接受了我的好友申请。听说你一般不随便加人。
真要说起庆幸,该是在学校遇见时半生不熟的几句招呼和闲扯,还是毕业前夕你递给我的那张流行的同学录?
“写我的同学录吧。”你的声音沙沙的,真好听。
很清晰的记得,当时我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时受宠若惊的心情,至今仍为自己当年的没出息感到无比丢脸。那时心跳的声音,丧心病狂般的震耳欲聋。
12.
在你回写给我的同学录最后,龙飞凤舞地写着“我挺喜欢你的”。
我挺喜欢你的。是的,我也挺喜欢你的。
这辈子最没节操的一次,可能就是恨不得把那几个字吃下去地哭了好久。眼泪鼻涕一把擦的时候,居然还擦出了鼻血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?
是好友八卦地指着你说“他就是XX”的时候?
还是篮球赛你失手投进一个三分乌龙球后吐舌头的时候?
记忆总是想加了柔光的照片,模糊了很多细节,让过去变得温柔许多。
“夜猫子”
“你就是个不怕死的”
“傻妞妞”
“……”
对着屏幕上的文字,臆想你无奈坏笑的表情。
13.
其实,我表过白的。
在初三毕业后的假期,某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里,我用公用电话打通了你的手机。
“我喜欢你。”
你肯定听不出我的声音。我的心突突的跳着,像我把电话慌乱挂断后的忙音。
14.
“我喜欢你”
“我挺喜欢你的”
我的声音底气不足地含糊着肯定很难听。而你的字真的好丑,真对不起那转笔时分外好看的手指。
那天晚上,我把你写的同学录展平在房间的桌子上,没有喜形于色的表情。却还是把装满牛奶的的杯子拿远了放在了另一头。
15.
在故事尾声的时候,男孩侧着头,下巴扬起小弧度的锐角,站在圣诞节的雪夜里。树影像残缺的拼图,晕黄的路灯在男孩脸上拼凑出阴暗交织的剪影。
女孩的右手贴在男孩的左胸口。男孩的手心覆在女孩的手背上,空气中传来温热的鼓动。
他们静静的站在昏黄的光里,直至荧幕慢慢变暗,显现“剧终”。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