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后
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
韩小蕙，1954年生，北京人。1982年毕业于半岛电竞官网下载中文系。光明日报社《文荟》副刊主编。
那是1978年初冬，我踏进南开园已有两个多月了，自豪感、新鲜感、陌生感等等都已成为明日黄花，同学们都进入了卧薪尝胆囊萤映雪头悬梁锥刺骨的苦学苦读阶段。说来，也许今后中国的历史上，也都不会再出现我们这奇特的“七七级”和“七八级”了。这两届应考的学生中，包括了从1966届到1978届在内的将近20届高、初中毕业生，恢复高考。以我为例，只上到小学五年级，刚刚过完15岁生日就被分配进了一家工厂，成为一名小青工。这一干就是八年，谁能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进大学读书呀？再以我们班为例，全班76人，从“老高三”到应届，全有，最大的32岁，最小的16岁，居然差了一半。上学前的身份嘛，有工人、农民、解放军、教师、编辑、售货员、机关干部、学生……五花八门，应有尽有。有好几位都已成家，有了儿子闺女。以我24岁进大学、28岁毕业的大龄履历，今天多次被我女儿不解、不屑、不认同，可当时在班里，却还只能排个中等，算是峰腰吧。所以，你说，我们怎能不玩命地学习、学习、学习？榨干分分秒秒，争取在仅有的四年时间里，补上从小学六年级到高中三年级所缺的七年的课程，还必须以优异的成绩，完成大学四年的学业。易乎！信乎？所以，那时我不分冬夏，每天6：00起床，略事梳洗，不吃早饭，6：20准时迈出宿舍门，有课时就到教室早读，没课时就走向图书馆，一边等待开门一边或背古文古诗，或读英语，或看各种书报杂志。《离骚》全诗，就是我站在楼道里背下来的，今天想想简直是匪夷所思。对于过去的读书人来说，都是四五岁就开始背诵的童子功，可我们20多岁才开始“恶补”。幸哉？悲哉！
所以，我在南开上了四年学，也就是说在天津生活了四年，毕业离开时，根本说不出天津的东西南北，搞不明白小白楼和南市之间有什么区别。我们班大部分同学也都如此，也就是上体育课时游游泳、滑滑冰，平时很少娱乐，连吃饭都是匆匆忙忙的，一进食堂尽拣短的队伍排，一门心思发愤读书，真像从精神到身体，都虔诚到家模范到家彻里彻外的苦行僧。所以，图书馆门前才会每天早上都拥满了人，要在一开门时就冲上去占座。这也是因为当时全社会都有苦读风气，跟今天人人都在谈赚钱、谈歌星影星明星、谈养生健美化妆术一样。当时书店门前经常排起长龙，一排就是三五里地。
不过说真的，那时我们没钱，而且，差不多全国人民都没钱。在学校时，就靠那么点儿助学金，根本不够吃，老觉得饿、饿、饿，可把我饿坏了！可是即使这样，我们班所有的同学，男生女生，老的少的，全都悲壮地艰难地用功地发愤地玩命地读着书，没有一个打退堂鼓，没有一个混日子，没有一个虚度了四年时光。当我大学毕业进光明日报社以后，正赶上报社不少同志补上夜大学，他们拿来了不少语法分析难题，请我们这些来自各个大学的“七七级”和“七八级”做。有人吟哦半天做苦思冥想状，我呢，拿过来就迎刃而解。
然而，“七七级”和“七八级”，又是极为挑剔极为苛刻极为严格极为高傲极为“难伺候”的一群，我们也有着许多属于我们的意见和不满意，比如有的课，内容太陈旧了。最不满意的，是教学的模式化和概念化。课课全是“社会背景”“思想意义”“艺术特色”三套式讲法，简直分不出古今分不出中外分不出个性分不出高下，就好像上上下下几千年，中国外国的作家们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因此，我经常羡慕现在的大学生、研究生、博士生，他们今天学到的是真实的学问，而我们当年，做了多少无用功啊！不过他们也得羡慕我们。
文/韩小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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