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着拓宽不久的程林庄路东行,过了天津药业集团到达军事交通学院大门前,一侧可见“东局子礼堂”这样一座建筑。此地的公交车站名也曰“东局子”。老天津人都知道,东局子本是清朝同治初年创办的天津机器局东局的简称。换言之,因天津机器局东局坐落于此,因而得名“东局子”。天津方言里的“子”字结构在这儿得到了充分体现。诸如西头的梁嘴子、西大弯子以及陈家沟子和侯台子等等,都是如此。
有东局子就应该有“西局子”。建于清末的天津机器西局,确实坐落在如今海光寺一带。天津机器东局毁于战火,天津机器西局同样也已不复存在。然而“东局子”的地名却流传下来,并且沿用至今。为什么天津没有“西局子”这个地名呢?
我以为,关于地名的沿用与终止,就其自然状态而言,原因是复杂的。以“西局子”个案说开去,我觉得这里存在一个“地名覆盖现象”。当年的天津机器东局坐落在开洼里,一派荒凉,左近只有“万辛村”地名较为响亮。因此“东局子”这个地名便无以替代地沿用下来,免遭“覆盖”。所谓“西局子”则不同,天津城南洼一带地名林立,不但有第二次鸦片战争清廷与外国侵略者签订耻辱的《天津条约》的“海光寺”,还有炮台庄、万德庄和西湖村(徐胡圈)之类的地方存在,因此一旦毁于战火,所谓“西局子”也就灰飞烟灭,难以流传了。我敢断定,如今朗朗上口的“海光寺”无疑对“西局子”这个地名实施了“覆盖”。
还可以举例说明。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,经常去水上公园的天津人几乎都知道“聂公桥”这个地名。聂公就是为国捐躯的聂士成。庚子国变之后人们在聂士成殉难处立“聂公碑”,就在石桥一侧。那石桥因此得名“聂公桥”。当年的聂公桥西侧是一座很大的冰窖。夏天,人们拉着车来这里取冰,很繁忙的。我记得这一带属于“和平之路”人民公社,当年我们西藏路小学师生经常到这里参加劳动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修建“天塔”,挖掘“天塔湖”改建“聂公桥”,这一带渐渐被称为“天塔”。聂公桥的地名,消逝了。“天塔”成为具有强大辐射功能的地名,“聂公桥”则被覆盖了。
在天津,这样的例子真是不胜枚举。众所周知的“墙子河”已经被“津河”所覆盖,河北区的“货场大街”也已经被“胜利路”所覆盖。随着黄河道的拓宽,当年大名鼎鼎的“南大道”正在消逝,包括“掩骨会”和“养病所”。当年“老龙头火车站”的建立,使“旺道庄”这个地名消逝,如今天津站后广场的建立则将具有浓重历史痕迹的“新官汛大街”和“李地大街”从人们口头摘除。人们更不知道,李地大街已经是李家坟地大街的简称了。李家坟地则是暴死任上的江苏督军李纯的坟地。就连李纯小时候居住的水梯子大街(因设有人们从东河里挑水的梯阶而得名),如今也通称狮子林大街了。
一个地名对另一个地名的覆盖,令人欣喜地说明了城市的发展,同时也使得城市历史的面目变得模糊起来。这真是一柄双刃剑。让一个城市的面貌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,是我们的光荣任务。让一个城市的珍贵历史留存下去,更是我们不可推诿的责任。这才是我从“东局子”说到“西局子”的真正缘由。
作者:肖克凡
|